江澄怀

“拔刀向你,刃向我。”

孟小冬/却也只到喜欢为止了。

[2017.08.27/江澄怀]



“你得知道,
  这贴须被甲上了台子,就不再女儿身。”




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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1930年冬,厚雪载道。
讣告揣携寒冽吹刮而至,他伯母辞世。梅宅挂上黑字白联,丧炮声炸飞枝头雀,惊抖的还有这份所谓的名定兼祧。
吊唁被拦,挡住去路的人里,添了他。
“小冬,你回去吧,回去。”
三零年的冬,一地的白皑刺痛眼。




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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我叫孟小冬,宛平人。
1908年十二月九日的上海,武净卸去点染洇勾妆面从梨园匆忙赴归,也就是我的父亲,因我生逢四季更迭的尾巴,故为我起名,小冬。
我生于梨园,生于这方春有棠棣花开自白而黄,莺莺燕燕于枝头提嗓争鸣的天地。
可许是从来就缺了女子的细腻心思,我识不清夏秋,只知这初春的众生初醒,和末冬款款走来时揣藏袖内的寒风抖漏,不声不响催白了天地,连同青砖黑瓦的罅隙,都一并带了霜,万籁归寂。
春冬演替的年岁里,交叠换转的还有唱念与做打,西皮和二黄。

我七岁拜师学艺,八岁客演乌盆。
一十二岁,扶了青栏踏红垫,初登那绶鸟祥云戏台毯,宽声开嗓,博了满堂彩。翌日纸报夸词拓印满城,言我孟小冬颇受观客之欢迎,每晚卖座极盛,后置者几无插足地。
往后六年间我一路北上,提了长枪从上海十里洋场一步步走到天津,再辗转北平。


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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1925年,秋。
排档被出演印了方正大字,赫然醒目,退场卸妆面后的园外,也常会拥堵多少观者。
我时年十八,声名鹊起,还遇到那个人。
头次见他本人,是在后台,他与杨小楼的霸王别姬唱罢之后。

“梅先生。”
“须生之后,冬皇,百闻不如一见。”
门帘正中的缝隙,透漏微晃的光。
他从光影中走出。
别了台上的风姿媚态,卸了妆去,先生客套有礼,自成风骨。

之后同唱了游龙戏凤,锣鼓喧催,马僮翻跳出开场,须生旦角相对眼,生出情愫,公演名姓成对,戏里角儿也一双。戏里戏外,出双入对,便遇人撮合欲结连理。
梅伯父生前无子,先生过继于他,依循旧礼可有两房正妻,家父因而应许。

没什么甜言蜜调日子,嫁作人妇,数不清的倒是后院里妇人之争。
可我蒙受父荫,承袭家父飒爽果决。
以老生开蒙,于梨园挑刀抡戟练就骨里英雄气,自此不踏旦行。
拿惯了长枪,便再难细穿绣花针。


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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我只记得那日的天,惨淡无光。
然后他唤我的名字,“小冬,你回去吧,回去。”赴美归乡的第一次照面,他披麻戴孝,字若悼文。
我退步转身,向着送葬的木棺,脱帽放伞弯了腰深叩一礼,磕成白首。

你既无心,那便休。
人说戏词唱的是字正腔圆,落音无悔,纵然我孟小冬遇火燎尽青春,却亦看清人心。

“我今后要么不唱戏,再唱不会比你差,要么不嫁人,再嫁人也绝不会比你差!”
冬雪从头冷到了脚,我把鞋靴埋进霜雪里,丢下句话,然后一浅一深地兀自踏去。
背离着,头也不回。




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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1933年,我与梅兰芳签下离婚书。
盖上笔帽那刻忽然记起,某年冬,我找人算过一卦,他说我生肖属羊,生逢末冬,可冬无粮草,无食果腹。

一切始于那出游龙戏凤,我跃马收鞭遇了他的水袖半遮颜,须生旦角相对眼。
十九岁入他梅宅,二十六恩断义绝。年少不谙世事,诸事经由他人主持,到头来才落个水尽鹅飞,可是非自有公论,无需赘言。
冷烈不相合,是火燎禾。

冬无粮草,荒原万里。
“我心里有过你。”
“却也只到喜欢为止了。”
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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#遇火
民国史皮联戏,c孟小冬。
江澄怀或者沈追。
拙笔,幸会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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